《中国土地》
改革开放以来,中国乡村社会在现代化浪潮的冲击中,经历着一场至今仍然在继续着的深刻变迁。在现代化变迁的进程中,既有来自乡村外部力量的干预,也有来自乡村内生力量的适应,在内外力量的双重夹击之下,广大乡村的现代化进程并未能如人们所预期的那样,而是呈现出一种与乡土生活相背离的趋势。作为一个出生于乡村、成长于乡村并通过考学走出乡村的代表,对于幼时熟悉的乡村社会生活有着更深刻的认识和理解,希望借助于自己对传统乡村社会生活的认识,表达出一种与当下现代化进程相互补的、具有乡村发展内生性的观点和看法。
一、传统乡村的适应性生存
(一)粮食种植上的适应性选择
在豫西南地区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,尽管周围山脉相连,但是,除了在夏季雨后初晴之时可以远远地望见那山的轮廓之外,平时眼睛所见的是一马平川,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原传统村落。村子与汉水流域的支流——湍河相毗邻,河水自西向东奔流,一年四季从未断流,河水清澈,鱼虾成群,村子坐落在湍河的南岸。20世纪70年代,村子里的人们主要依靠农业种植为生。粮食作物主要是小麦、玉米和红薯,其中小麦是最主要的粮食作物,一方面是因为上缴给国家的公粮是小麦,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土质适合种植小麦,因此,一到春夏之交的时节,这里就会向我们描绘出一幅自然的“桑下麦青青”的壮观景象。但是,由于小麦产量不是很高,每家缴过公粮之后剩余的就不太多了,因此,只有当家里来了客人、有人生病或者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白面。除了小麦种植外,就是红薯,红薯是在粮食短缺年代下人们用来糊口的最佳选择,因为它的产量比较高且易于存储。从红薯长到半斤重的时候,有不少人家就开始到地里去“抠”红薯了。这里说的“抠”是说红薯还不到挖的时候,只是为了缓解粮食不足的问题,在不影响红薯正常生长的情况下,就用手或者木棍把已经长大的红薯从根部的土壤里抠出来,然后再用土封起来。等到红薯收获的季节,家家户户都会把整车整车的红薯拉回家,挑拣出没有碰破皮的那一部分放到地窖里保存,剩下的就用刨子切成片状,放到地里晒成红薯干保存。由于红薯产量比较高,通常能够达到亩产2 500公斤上下,所以在当地有着“红薯能顶半年粮”的说法。当然,除了粮食之外,家家户户还会在自留地里种上蔬菜。在一年当中,除了自家种菜之外,人们还会通过采摘庄稼的叶片(如芝麻叶、红薯叶等)和采集野菜(如灰灰菜、槐花、榆钱等)的方式来解决吃菜问题。
(二)房屋建造上的适应性选择
在中国的文化语境内,房屋就是家的代名词,在哪个地方有了一个房子,然后才会有这个家的感觉,即使不是自己所有的,也要去租赁一个。在中原传统的乡村社会里,人们的生活理想就是“十亩地一头牛,老婆孩子热炕头”,但房屋就是这些“牛”“老婆”“孩子”及经营土地所使用的工具的活动或存放空间,因此对于当地人来说,房屋是至关重要的,尽管有的房屋相当破败,漏雨漏风,但“破家值万贯”的理念是印在每一个人的认知里的,这一点在中原的这个小村子里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。
乡村建造房屋的原因除了原来旧居破败不堪,需要重新建房,这种情况下,往往会在原址上进行重建。大多数时候是因为家里儿子结婚成家后,需要另建新房,就需要另行选址。新房的选址是有讲究的,首选自家的宅基地。这样,可以借助于新房与旧居之间相互毗邻的空间关系,进一步强化“家”的概念,方便一家人之间的互动和交流。假如自家的宅基地面积不够或者不符合居住条件的话,就需要与有宅基地的邻居家进行协商或者通过村干部去协调,选在邻居的宅基地上或者村里公共区域。乡村建房的用料基本上都是自己家人来准备的。土坯是自己拉土柘的,砖瓦是自己或者请人过来烧的,檩条和椽子是用自己宅子上的树木请木匠做的,垫地基用的砂子、礓石等是自己到河里拉的,建房的工人都是自己的邻居或者亲戚。总之,几乎所有的材料都是自己准备的,请的工匠也大都是本村的,只需要支付少许的工钱、管饭并为每人每天提供一包烟即可。
图1 乡村房屋示意图
中原传统乡村的房屋式样和结构大体上是相同的,是硬山顶式的(如图1所示)。不同地域、不同村落的房屋式样大同小异,在墙体用料上,富余的家庭使用青砖平卧垒起叫“卧砖到顶”,在村子里谁家的房屋是卧砖到顶,那是十分排场有面子的,就连娶媳妇也容易得多。但不是所有人家都能盖得起青砖瓦房的,穷苦人家是用不起青砖的,就用黄土夯墙或者把黄土和成泥,拓成砖坯,用砖坯垒墙。日子稍微好过一些的家庭,就用青砖和砖坯混合垒墙,里面是坯,外面是砖。在屋顶的材料上,富余人家用全部用青瓦,穷苦人家用稻草或麦秸,①麦秸,就是小麦的杆。用于房屋屋顶的麦秸,要尽可能地保持原样,要求收割小麦时,就把那些长势较好的小麦单独堆放,待晒干后,用人力一把一把或一捆一捆地把麦穗摔在石磨或木凳上,确保麦秸秆整齐无损。我们那个村子因不种水稻,都选用麦秸。日子中等的家族则选用瓦草结合的方式,房脊和边缘处用青瓦,中间用麦秸。无论采取哪种材料建造房屋,都要留出房檐的空间以便下雨时排水之用。